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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很喜歡《深夜食堂》裡烤竹莢魚的那一集,雖然那故事並不比其他篇章更出人意表。主角是脫衣舞女郎瑪麗琳。故事尾端瑪麗琳重新回到小夜店的舞台,當她坦然地扭動屁股把熱褲一拋,轉身面眾岔開雙腿V形仰坐那刻,我的眼居然就像被她腳趾戳中般忽然掉淚。

比任何一集都想哭呢,儘管這樣說來實在矯情。難得她雙腿胯下那一群街坊男眾的臉也不讓人感到厭惡。是因為見不到貪婪嗎,那些臉上都掛著臨寵與專注。鏡頭晃過他們拍手他們歡笑,「瑪麗琳漂亮地展開啦」——像看著竹莢魚被掰開平鋪在烤架上,是發自內心地享受與讚歎;平等的,原始的,甚至敬重的、感恩的元素都被鏡頭所導流。瑪麗琳數回抬高下巴,確定甚麼似的看了眾人好幾眼。這演員也挑得特別好,沒有咄咄逼人的艷麗,大嘴,稍稍倒八的眉讓那張臉多了些喜感,然而那一幕沒有人是難看的。她看了看便放心了,還點頭道謝。

說得誇張老套一些,瑪麗琳一臉的認真與投入讓我看到了聖哲的光環。它說服了我,那些被女陰探照到的每一張臉是多麼的幸福,有一剎那還想到了「從哪裡來終將回到哪裡去」這一類的認命念頭與真相。我甚至想起友人採訪過一位80多歲的性工作者的故事來。我不知道該不該用「堅韌」這類詞語去看待這些事,過於簡單地把它歸類為生活的壓迫或個人意願都不妥當。我已提醒自己別太媚俗,可還是想起了擺渡人這個文縐縐的詞,除了「擺渡」,還有甚麼字眼可以形容那樣的接引與撫慰?

我想那一幕確實是被美化了。不,不是的,不純粹是神化女性或平反甚麼、歌頌誰的意圖,也不因為自己是女的,而僅僅是,我想是,互相坦蕩的揭示。美化的是「坦蕩」這回事。而坦蕩被指與互重相關、自我意識相關。

那一幕只輕輕出現了一分多鐘,是適當的火候。要是鏡頭再長再久些,滋味再深墜一些,美感怕是經不起推敲的。一如劇中烤魚的秘訣:河魚從邊,海魚從身。經驗老道的舞女前輩說,河魚應該從邊上開始烤起,海魚則應該從身子開始烤,可一旦問及在淡水中出生繁殖卻在海水中成長的鮭魚,就要支吾其詞了。

這是深夜食堂最世故的部份了吧——話不輕不重的點到為止,有了安撫的效果便好。那畢竟是電視連續劇、是速食的漫畫。

可我又是極不願意把點到為止看成僅是小聰明的。荒木經惟那本邊走邊拍、邊拍邊談的《走在東京》就不是小聰明。那是你要他再認真再有系統有腹案地寫,也寫不出來的。就得像散步。那好是偶然進入一條小巷,或偶然在路口遇上了紅燈,他說:並不是看到了甚麼於是停下腳步拍攝,而是遇上紅燈不得不停下來,然後拍下人們等待的瞬間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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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penyapu。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2) 人氣()